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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痴呆37年凌晨想起自己U8国际- U8国际官方网站- APP下载还有个厂子儿子赶去后愣在原地

2025-09-30 08:3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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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岁的李伟被逼到了绝境——痴呆父亲拖累家庭三十七年,儿子闯祸需赔两万块。

  妻子崩溃地尖叫:你看看你爸!我们养了他三十七年!他把我们一家子都拖垮了!你儿子以后怎么办?

  凌晨四点,那个痴呆了三十七年的父亲,突然站在门口,眼中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清明。他用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小伟,我……我得去趟厂子。

  疯狂的念头驱使李伟跟随父亲来到废弃工业区,当他撬开那扇封尘三十七年的铁门,当他站在门槛上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震惊在原地....

  周三清晨六点,手机闹钟用一种刺耳的、毫不留情的尖利声响,准时将李伟从一片混沌的梦境中狠狠拽了出来。他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半天,才把那烦人的声音按掉。房间里还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但李伟知道,属于他的战争已经打响了。他像一个上了三十年发条的旧陀螺,不需要思考,身体就自动开始了一天的旋转。

  蹑手蹑脚地起床,穿上那件领口已经洗得松垮的旧T恤,他先是走进卫生间,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镜子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袋浮肿,眼神疲惫,头发也开始有了地中海的趋势。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然后一头扎进了只有几平米大的厨房。

  给上高三的儿子李晓飞煮鸡蛋、热牛奶,再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剩下的半根油条用微波炉转一下。厨房里弥漫开一股食物的味道,也宣告了这个三代同堂的家庭新一天的正式开始。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是妻子王慧在看早间新闻。

  伴随着新闻播报员字正腔腔的声音,是王慧惯常的抱怨:“你看看,这鸡蛋又涨了五毛钱,咱们家一个月光是吃都得花掉多少钱?省点吃,省点吃,说多少遍了也不听。”

  李伟没搭腔,这种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早就练就了一身自动屏蔽的本事。他把早餐小心翼翼地端上餐桌,然后转身,推开了家里最小的那间卧室的门。

  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常年不散的药味、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以及消毒水的味道。父亲正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已经有些发黄的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宇宙的奥秘。李伟走上前,轻声叫了一句:“爸,醒了?”

  李伟也不指望有回应。他熟练地从床头的暖水瓶里倒出热水,兑上凉水,试了试水温,然后拿起毛巾,开始给父亲擦脸、擦手。父亲的皮肤干枯、松弛,布满了老年斑,像一张揉皱了的旧报纸。做完这一切,李伟又端来一碗早就用料理机打得细碎的鸡蛋羹,用小勺子舀起一点,吹了吹,送到父亲嘴边。

  毫无反应,嘴巴紧闭着。李伟耐着性子,用勺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这是他们父子间三十多年来形成的默契。过了好一会儿,父亲的嘴唇才像生了锈的机器一样,极其缓慢地张开一道缝。李伟赶紧把蛋羹送进去。

  喂一顿饭,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李伟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一边脑子里开始盘算今天的工作。公司里那个叫周扒皮的项目经理又在催业绩了,上个月的报表很难看,估计今天早会又要点名批评。还有儿子李晓飞的成绩,上次模拟考又下滑了,补习班的老师暗示说最好再报一个一对一的冲刺班,那费用……李伟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他忽然感觉父亲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不是那种无意识的咀嚼,倒像是在努力模仿某个发音,但最终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嗬”声。

  李伟低头看了一眼,父亲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熟悉的空洞,他便没太在意。可就在他喂完最后一口,转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纸巾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父亲那只常年蜷缩着、指节因为僵硬而有些变形的右手,竟然在铺着一层塑料桌布的床头柜上,用食指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划拉着。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S”形图案,动作很轻,一闪而过,快得像一个错觉。李伟猛地回过头,再仔细看时,父亲的手又恢复了那种蜷曲无力的原样,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李伟愣住了,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他盯着父亲的手看了半天,那只手安静地放在那里,只有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发笑,自己真是被压力逼得神经过敏了。医生早就说过,父亲这种情况,大脑神经紊乱,偶尔出现一些无意识的肌肉抽搐或者奇怪的动作,都是非常正常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拿起纸巾给父亲擦干净嘴角,然后走出了房间。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儿子李晓飞戴着耳机,一边啃着油条一边飞快地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王慧则又开始了她的每日话题。

  “哎,李伟,我跟你说个事儿,”她放下筷子,一脸严肃,“隔壁老王家,你看到了没?上个礼拜又提了辆新车,白色的,听说是二十多万的。你说这人跟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人家老王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个普通上班的,怎么就能混得风生水起?”

  李伟低着头,用力地扒拉着碗里已经有些凉了的白粥,一言不发。他知道,这话不是问句,只是妻子宣泄不满的开场白。

  果然,王慧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咱们家呢?你看看,这房子住了快二十年了,墙皮都掉了。你那辆破车,开出去都嫌丢人,上次在路上抛锚,你还记得不?还有晓飞,马上就要高考了,人家孩子上的都是几万块的补习班,咱们呢?报个最便宜的大班课还得咬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行了,大早上的,说这些干什么?”李伟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这日子是我一个人过的吗?”王慧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以为我愿意天天算计这点柴米油盐?你要是有本事,我用得着这样吗?”

  “妈!爸!”李晓飞烦躁地摘下耳机,吼了一句,“你们能不能别吵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说完,他抓起书包,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让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给这个家庭的窘迫倒计时。

  王慧的眼圈红了,她扭过头去,不再看李伟。李伟则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站起身,疲惫地说:“我……上班去了。”

  走出家门,清晨的凉风吹在脸上,李伟才感觉自己稍微喘过气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住了几十年的家,那扇熟悉的防盗门背后,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无法摆脱的枷锁。他掏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麻痹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模糊的、像是属于别人的童年。在他的记忆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温暖的碎片:八岁之前,父亲也曾是一个高大、沉默但可靠的男人。他会把他扛在肩头,带他去公园看猴子,会用他那双长满老茧、却无比灵巧的大手,给他做一把可以发射橡皮筋的木头枪。那时候的父亲,眼神里是有光的。

  可那记忆太过遥远和模糊,遥远到李伟常常怀疑那是不是自己因为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而幻想出来的场景。更多、更清晰的记忆,是从那场“事故”之后开始的。母亲抱着他痛哭的夜晚,父亲从医院回来后呆滞的眼神,以及从此以后,他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邻居们同情又带着点异样的眼光。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他学会了低着头走路,学会了对别人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对父亲的感情,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变得极其矛盾和复杂。

  这里面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看不到尽头的无奈。

  夜深人静,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一个罪恶的念头也曾像毒蛇一样,一闪而过:“如果没有他,这个家,我的生活,会不会好一点?”

  这个念头每次出现,都会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也让他对自己的“不孝”感到深深的自责和厌恶。于是,他只能用加倍的耐心去照顾父亲,仿佛那是一种赎罪。

  一整天,李伟都心神不宁。早会上,他果然因为业绩不达标被周经理指名道姓地痛骂了一顿,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一点进取心都没有”。周围同事们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麻木。李伟低着头,把所有羞辱和愤怒都咽进了肚子里。

  晚上,为了一个难缠的客户,他又陪着喝了不少酒。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推开家门,客厅里黑着灯,妻子和儿子应该已经睡了。他换了鞋,一身酒气,习惯性地,他还是先推开了父亲的房门,想看一眼他有没有踢被子。

  卧室里没开灯,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小区里昏暗的路灯光,李伟看到父亲并没有躺在床上。他正笔直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门,不知道在看什么。这个姿势让李伟有些意外,通常这个时间,父亲早就该睡着了。

  李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他扶回床上。当他走到父亲身边时,才发现父亲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凑近了,借着微光仔细一看,心脏猛地一沉——那竟然是一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和形状的、生了锈的大号六角螺母!

  这东西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冰冷而坚硬。李伟怕他晚上睡觉不小心硌到自己,或者更糟,误食下去,就伸出手,想把那个螺母拿下来。

  可他的手指刚一碰到那个螺母,父亲那只干枯瘦弱的手却猛地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死死地将螺母攥在掌心,手背上青筋毕露。同时,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嗬嗬”的、类似野兽保护幼崽时才有的低沉警告声。

  李伟愣住了。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父亲的眼睛。在那双几十年如一日般浑浊、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竟然闪过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带着警惕和清明的寒光!那眼神,锐利得像一把锥子,瞬间刺穿了李伟的酒意。

  李伟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了上来。他像被电击了一样,触电般地缩回了手。酒意在这一瞬间醒了大半,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笼罩了他。

  今天的父亲,从早上那个奇怪的“S”形图案,到现在这个攥紧的螺母和骇人的眼神,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父亲那晚异常的举动,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地扎在了李伟的心里,让他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踏实。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父亲那个眼神,那不是一个痴呆病人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有戒备,有守护,甚至有一丝……愤怒?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第二天是个周四,天还没亮,李伟就醒了。他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他决定,必须得从母亲那里问出点什么。

  吃早饭的时候,他故意磨蹭到妻子王慧送儿子李晓飞上学走了,家里只剩下他和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母亲张桂芬。张桂芬今年也快七十了,多年的操劳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许多,背已经有些驼了,头发也全白了。

  李伟端着一杯水,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开口问道:“妈,我昨天收拾旧东西,想起个事儿。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在哪个机械厂里干过活儿啊?”

  正在用抹布擦洗灶台的张桂芬,听到这话,整个身子都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那一下很细微,但李伟捕捉到了。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地躲闪开,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正常,转过头来,用那种被岁月打磨得略带疲惫的语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事儿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怎么还忘了?”

  她放下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开始讲述那个李伟从小听到大,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官方版本”的故事。

  “你爸,,当年那可是个人才哩!”张桂芬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在回忆遥远的过去,“他年轻的时候,脑子活,手也巧,是从上海那种大地方回来的技术员。落户到咱们这个小城市,直接就进了当时效益最好的城东国营动力厂,当技术骨干。厂里谁不夸他?说他为人老实,不爱说话,但技术是真好,什么机器到了他手里,听一听,摸一摸,就知道毛病出在哪儿。”

  “那时候,咱们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日子过得也算有盼头。可谁能想到……就在你八岁那年,厂里头出了生产事故,一个大铁疙瘩,就是机器上的一个零件,从吊车上头掉下来,正好就砸到了他的头……”说到这里,张桂芬的眼圈红了。

  “人是抢救过来了,可脑子……脑子就坏掉了,变成了现在这个痴痴傻傻的样子。后来厂子赔了一笔钱,没过几年,厂子效益不好,也就倒闭了。咱们家啊,就靠着那点微薄的赔偿款,还有我到处打零工,才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你说,这都是命啊!”

  这个故事,李伟听了不下百遍,每一个细节都烂熟于心。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总觉得那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追问道:“妈,那具体是哪个厂?全名叫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那么大的事故,当年的报纸上或者市里的新闻里,难道一点报道都没有吗?”

  张桂芬的回答开始变得含糊其辞起来:“哎呀,都三十多年的事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就是城东那个老动力厂嘛,早就拆得连地基都找不到了。再说了,那个年代,厂里出了这种事,都是内部处理,谁还给你登报纸上,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李伟不死心,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昨晚又从父亲手里偷偷拿过来的、冰冷而粗糙的生锈螺母,递到母亲面前:“妈,那你看看这个。这是我昨天从爸手里发现的,他攥得死死的。这东西,是不是他以前那个厂里的零件?”

  当张桂芬看到那个螺母的瞬间,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震惊的表情。

  她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一把从李伟手里抢过那个螺母,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得有些刺耳:“一个破铜烂铁你拿着干什么!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脏死了,上面全是铁锈和细菌!赶紧给我扔了!”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控了。她拿着那个螺母,像是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快步冲进厨房,想都没想就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还用旁边的菜叶子盖了盖。做完这一切,她才喘着粗气,背对着李伟,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以后别再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也别再问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没意思,好好过咱们现在的日子就行了。”

  母亲这种过度的、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反应,彻底坐实了李伟心中的猜测。这里面一定有事,有天大的事!那个螺母,那段过去,绝不像母亲说得那么简单。他心中的疑团,像一个被吹大的气球,越撑越大,几乎要爆炸开来。

  从那天起,李伟就像着了魔一样,开始不自觉地留意关于父亲过去的一切信息。他借口家里要彻底大扫除,把那个放在储藏间里、积满了厚厚一层灰尘的老式樟木箱子给拖了出来。箱子一打开,一股陈旧的樟脑丸味扑面而来。里面都是些压箱底的旧物,母亲年轻时穿过的确良衬衫,他小时候的奖状和旧课本。

  他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就在箱底,他摸到了一本硬壳的相册。相册的红色绒面封皮已经褪色,边角也磨损了。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小心翼翼地翻开。

  里面是几十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大部分都是母亲抱着年幼的他,或者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他快速地翻着,直到翻到最后几页,他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几张父亲单人的工作照。照片上的,穿着一身笔挺的蓝色工装,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眉眼英气,眼神锐利明亮,和他现在这副空洞呆滞的模样判若两人。在一张照片里,他靠在一台结构极其复杂的巨大机器旁,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自信和骄傲。

  李伟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拿起其中一张父亲和几个同样穿着工装的年轻人的合影,照片的背景像是一个巨大的车间。他把照片翻过来,在相纸的背面,他看到了一行用钢笔写的、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

  李伟的大脑“嗡”的一声,像被重锤敲击了一下。母亲说的明明是城东动力厂,是他们这个小城市的本地国企!怎么会是上海的工厂?而且时间也完全对不上,一九八八年,他已经七岁了,记忆中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人明明还生活得好好的,父亲是在第二年,也就是他八岁那年才出的“事故”。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伟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照片,呆呆地在窗边坐了半晌。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第一次,对这个被全家默默接受了三十七年的“真相”,产生了动摇和怀疑。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去重新审视自己的父亲,那个沉默的、痴呆的、被他当作家庭累赘的躯壳里,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他的内心,从过去那种麻木的、逆来顺受的接受,开始转向了强烈的困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探究真相的欲望。

  他忽然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父亲。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他喂饭擦身的“病人”,而是一个“有过去的人”,一个被巨大谜团和谎言包裹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在李伟满腹疑云,被父亲的过去搅得心神不宁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对往事的探究中,无情地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电话是儿子李晓飞的班主任打来的,语气焦急而严肃:“是李晓飞家长吗?你赶紧来一趟学校吧!你儿子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把人给打伤了,现在事情闹得有点大!”

  李伟一听,头皮都炸了。他赶紧给妻子王慧打了电话,两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学校。

  在教导处里,他们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儿子李晓飞,还有另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男生,以及对方气势汹汹的父母。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在一旁不停地调解,但场面依旧充满了火药味。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对方男生嘲笑李晓飞家里穷,还拿他有个“傻子爷爷”说事,正值青春叛逆期的李晓飞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时冲动就跟对方动了手,结果失手把对方推倒,头磕在了桌角上,鼻梁骨也给打断了。

  对方的家长不依不饶,母亲在一旁哭天抢地,父亲则指着李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这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我儿子的伤不能就这么白受了!”

  李伟和王慧只能不停地弯腰道歉,说尽了好话。可对方根本不听,直接撂下了条件:“赔钱!医药费、营养费、还有我儿子的精神损失费,一口价,两万块!少一分钱,我们就报警,让你儿子留案底,看他以后还怎么高考,怎么做人!”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李伟和王慧的耳边轰然炸响。对这个本就靠着工资勉强度日、还要负担一个病人和一个高三学生的家庭来说,这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夫妻俩一言不发,车里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回到家,一关上门,压抑了许久的家庭矛盾,终于像火山一样,彻底爆发了。

  王慧把包狠狠地摔在沙发上,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刻决了堤。她坐在沙发上,先是无声地流泪,接着便开始歇斯底里地哭诉起来:“李伟,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家都成什么样了!我跟着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没过过一天舒心的好日子啊!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李伟疲惫地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没本事,你赚不到大钱,我认了!”王慧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可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钱,都花到哪里去了?不是给儿子交补习费,就是给你爸买药、买那些死贵的尿不湿!他就是个无底洞,填了三十多年,还没填满!”

  “现在好了,儿子又闯了这么大的祸!两万块!你让我到哪里去给你偷?去给你抢啊?”

  她站起身,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最后,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所在的那个紧闭的卧室门,几乎是尖叫着喊道:

  “你看看你爸!我们养了他三十七年!得到了什么?就得到一个傻子!一个拖累!他把我们一家子都拖垮了!你儿子以后怎么办?我们就活该一辈子受穷,被人指着鼻子骂吗?”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锋利刀子,一刀一刀,又狠又准地扎在李伟的心上,扎得他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在巨大的现实压力和妻子泣血般的责备声中,李伟内心深处对父亲积压了多年的、那一丝丝不敢承认的怨气,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最终彻底引爆。

  他猛地转身冲进厨房,狠狠一拳砸在了冰冷的瓷砖墙上。“砰”的一声闷响,手背瞬间就红肿了起来,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可这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煎熬。

  他双眼赤红,透过厨房的门,死死地盯着父亲卧室的方向。那个房间里安安静静,仿佛与外面的争吵隔绝在两个世界。那个男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呆呆地坐在里面,对外面的毫无反应。

  他第一次,冲着父亲的背影,用一种压抑着全部痛苦和绝望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低声咆哮了一句:“你到底还要这个家为你付出多少!”

  这种无声的回应,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他感到绝望和窒息。仿佛他用尽全身力气打出的一拳,却重重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所有的愤怒和痛苦,最终都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李伟因为凑不够那两万块钱而愁得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他怕吵醒身边的妻子,便悄悄地起了床,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香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脸,显得愈发憔悴和苍老。

  他想过找朋友借,可身边这帮朋友,也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也想过去银行贷款,可他那点微薄的工资流水,根本不够资格。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牢牢困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脱身。

  就在他被愁绪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一阵奇怪的、极有节奏的敲击声,忽然从父亲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李伟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光着脚,像一个幽灵,又像一个害怕惊动猎物的小偷,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父亲的房门前。

  他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里面的敲击声还在继续,一下,一下,带着一种固执的、不容置疑的规律。他心中充满了疑惑,父亲大半夜不睡觉,在里面搞什么鬼?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眼睛凑到门板和门框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上,紧张地往里窥探。

  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幕让他毕生难忘,甚至感到有些汗毛倒竖的诡异景象:父亲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像前几天晚上一样,笔直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的手里,赫然拿着的,正是那个被母亲扔进垃圾桶后,又不知何时被他偷偷捡回来的生锈螺母!

  他正用那个螺母,在老旧的木质床头柜的边缘上,一下、一下地,极富规律地敲打着,发出的正是李伟听到的那种奇怪的声音。

  更让李伟感到头皮发麻的是,父亲的嘴唇在无声地蠕动着。他把耳朵贴得更近,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听力,才从那微弱的气流声中,捕捉到了两个反复念叨的、几乎细不可闻的音节:

  那一刻,父亲的神情,专注而凝重,双眼死死地盯着床头柜的某一点,完全不像一个痴呆了三十七年的病人。那神情,反倒像一个潜伏多年的特工,在夜深人静之时,努力回忆和确认着某个至关重要的密码。

  李伟的心跳,在这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以一种擂鼓般的疯狂速度,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沿着脊椎,一路直冲天灵盖。这个家,这个父亲,是不是隐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父亲的异常行为,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李伟的脑子里,让他彻底失眠了。

  他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再也无法安坐。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像一台失控的计算机,无数混乱的画面和信息在其中交织碰撞。

  父亲年轻时那张英气逼人的黑白照片、母亲在提到过去时那躲闪的眼神和煞白的脸、照片背后那行清晰的字迹“沪东精密机械厂,一九八八,上海”、那个被父亲视若珍宝的神秘生锈螺母、还有刚才那句在深夜里反复念叨的、如同魔咒般的“仓库”……

  所有这些毫无逻辑的线索,像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线头,将他紧紧捆绑,形成一个巨大的、看不见底的黑暗漩涡,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他感觉自己过去四十五年里所认知和生活的那个世界,正在脚下出现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随时都可能坍塌。

  凌晨四点,是一天中天色最黑、也最冷的时候。正当李伟被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困惑折磨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地快要在沙发上睡着时,一阵轻微但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忽然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李伟一个激灵,像被电流击中般从沙发上猛地弹了起来。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让他所有的困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连鞋都来不及穿,疯了一样地朝着父亲的卧室冲去。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立刻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冲去。只见在玄关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竟然自己穿好了那身洗得已经发白的陈旧衣服,正颤颤巍巍、一步一挪地要去拉开那扇沉重的防盗门。他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固执和……决绝。

  李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把从后面死死地拉住了父亲干瘦的胳膊,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震惊而控制不住地发抖:“爸!你要干什么去?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他那双浑浊了几十年、像蒙着一层厚厚灰尘的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里,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两盏长明灯,迸发出了一丝让李伟感到无比陌生、甚至有些恐惧的清明的光。那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刺破三十七年的混沌和黑暗。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又惊又怕的儿子,嘴唇哆嗦了几下,仿佛在寻找一种早已遗忘了的发声方式。然后,他用一种沙哑、干涩,却又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口吻,说出了一句足以颠覆李伟整个世界、也足以载入这个家庭史册的话:

  李伟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愣在原地,死死地抓着父亲的胳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似乎看出了儿子的震惊,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这是……回光返照?还是痴呆症出现了新的、更离奇的幻觉症状?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父亲,父亲的眼神虽然还有些许的迷茫和混乱,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认真,是他三十七年来从未在这张脸上见过的表情。

  一个荒唐到极点,却又充满致命诱惑力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李伟的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儿子的两万块赔偿款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妻子的哭喊和指责还在他的耳边尖锐地回响,再加上心中那个沉睡已久、即将破土而出的巨大谜团……所有现实的压力和对真相的渴望,在这一刻,汇集成了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让他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到不可理喻的决定。

  “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的是哪个厂?在哪儿?”

  他扶着父亲冰冷的手,那只手也在微微发抖。喘着粗气,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黑暗,似乎在努力地从混乱的记忆深处打捞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地址。

  他把身体还在摇晃的父亲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好,用最快的速度冲回自己的卧室,在床头柜上撕下一张便签纸,用颤抖的手给妻子留了一张字条:“慧,我带爸出去一趟,有点急事,天亮就回。”

  然后,他从抽屉里胡乱抓起自己的车钥匙和钱包,冲出卧室,搀扶起沙发上那个沉默而焦急的父亲,打开大门,走进了凌晨四点钟那冰冷刺骨、如同墨汁般的夜色之中。

  楼下,他发动了那辆快要散架的破旧国产车。发动机发出一声不情愿的轰鸣,像一头被惊醒的困兽。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来,一个甜美的女声正在唱着缠绵的情歌,李伟烦躁地按掉了它。

  在寂静的夜里,这辆破车,载着一个心乱如麻的儿子和一个“清醒”过来的痴呆父亲,朝着一个未知的、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目的地,绝尘而去。

  破旧的汽车,像一艘孤独的潜艇,行驶在凌晨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上。天还没亮,世界一片死寂,只有昏黄的路灯将父子俩的影子在车窗上拉长、又缩短。车灯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划开前方浓稠的黑暗,却照不亮李伟心中的迷茫。

  他的心情无比复杂,像一瓶被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都搅和在了一起。他既有一种即将揭开一个隐藏了三十七年谜底的期待和兴奋,又有一种对未知未来的、发自本能的深深恐惧。他不知道,在这段路的尽头,等待他的究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还是一个更加残酷的玩笑。

  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偷偷地看一眼坐在后座的父亲。

  父亲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车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些飞速后退的建筑和路灯。他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老,皱纹像刀刻一样深刻。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是李伟熟悉的空洞,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把这阔别了太久的城市夜景,重新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车子经过一条老街时,父亲的嘴里忽然像梦呓般,冒出了几个模糊的词语:“建国路……红旗桥……”

  李伟的心一紧,这些地名他很熟悉,都是他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只是现在大多已经改建,换了新的名字。父亲……他真的在恢复记忆?

  在去往那个陌生目的地的路上,的状态时好时坏,像一个信号极其不稳定的老式收音机,在清晰和嘈杂之间反复横跳。

  有时,他会突然指着前面一个漆黑的、连导航上都显示为死胡同的路口,用一种含混但异常坚定的语气,对李伟说:“左转……从这里走。”李伟将信将疑地转过去,开了一段才发现,那是一条被荒草掩盖的老路,却恰好能抄近道避开一个正在施工的路段。

  可有时,他又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眼神重新变得空洞、涣散,仿佛他的灵魂又一次离开了这具衰老的身体,飘回了那个与世隔绝的、混沌的个人世界。

  但即便是在这种“离线”状态下,他的嘴里,依旧会用极低的声音,像卡带的录音机一样,反复念叨着几个零碎的词语:

  这些破碎的、毫无逻辑的词语,像一把把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李伟的心上,让他愈发感到不安。图纸?他们是谁?小周又是谁?父亲的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段诡异的、在凌晨进行的旅程,也意外地成了一段李伟的回忆之旅。车窗外的景象不断变换,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街道,像电影的快放镜头,不断冲击着他的思绪。

  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就是骑着一辆高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坐在前杠上的他,穿过这些大大小小的街道。那时候的父亲,高大而沉默,他的后背宽阔而温暖,是李伟童年最坚实的世界。

  他又想起了那次所谓的“事故”之后,母亲抱着他在医院惨白的走廊里痛哭的那个夜晚,空气里全是消毒水那刺鼻又绝望的味道。从那天起,他的世界就塌了。

  他还想起了这么多年来,他推着轮椅上的父亲,穿过人声鼎沸的菜市场,穿过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公园,穿过一条条被邻居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大街小巷。父亲的重量,压在轮椅上,也压在他的肩膀上,压了他整整三十七年。

  所有的记忆碎片,好的,坏的,温暖的,沉重的,都不受控制地从记忆的深海里翻涌上来,交织成一张复杂的大网,让他对即将揭晓的那个所谓的“真相”,更加感到不安和惶恐。

  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想要掉转车头,把父亲送回家,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就让他继续当一个痴呆的父亲,让他继续当一个疲惫的儿子,至少,那是他熟悉的生活。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按照父亲断断续续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指引,他们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开到了一个几乎被整个城市彻底遗忘的角落——南郊废弃工业区。

  李伟把车停在一条满是坑洼的土路边,下了车。一股混杂着铁锈、腐朽木头和潮湿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放眼望去,这里遍布着废弃的厂房和仓库,高大的烟囱像沉默的巨人,孤独地矗立在晨曦中。厂房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乱七八糟的涂鸦,窗户的玻璃大多已经破碎,黑洞洞的,像一只只没有眼珠的眼睛。野草从水泥地的每一条裂缝里疯长出来,彰显着自然的顽强和工业的衰败。

  这里,像一座巨大的工业坟场,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萧索、诡异,甚至有些阴森。李伟看着眼前这片破败的景象,又看了看身边喘着粗气的父亲,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清晨的冷风带着湿气,吹在李伟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扶着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的父亲下了车,父亲的双腿因为久坐和激动而有些发软,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李伟的身上。

  “爸,是这里吗?”李伟环顾四周,这片废墟一样的厂区大得惊人,一排排长相差不多的红砖厂房,像复制粘贴一样,看得人眼晕。

  没有回答,只是喘着粗气,眯着眼睛,费力地辨认着周围的景象。他的眼神,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在陌生的海域里寻找着熟悉的航标。

  李伟只能扶着他,在一排排一模一样的、破败的建筑中艰难地、漫无目的地寻找。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到处是碎石和玻璃碴子。

  父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李伟好几次都想劝他放弃,干脆回家算了,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父亲那双固执得近乎燃烧的眼睛,他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绕过一个倒塌的围墙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挣脱开李伟的手,独自向前踉跄了几步,最终,停在了一栋毫不起眼的、外墙爬满了干枯藤蔓的红砖建筑前。

  这栋建筑比周围的厂房要小一些,也更破败,看上去更像一个仓库。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扇早已被铁锈蚀得看不出原色的巨大铁门,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李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扇巨大的对开铁门上,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老式铜锁,锁的个头很大,看上去异常坚固,仿佛已经和这扇门融为了一体,沉默地守护着门后的秘密。

  李伟看着眼前这栋破旧不堪、墙体上甚至有几道明显裂缝、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建筑,又看了看身旁那个气喘吁吁、眼神却异常明亮的父亲,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荒诞感。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真的相信了一个痴呆了三十多年的老人的疯话,在凌晨四点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他想掉头就走,这个念头像警报一样在他脑中尖叫。

  他咬了咬牙,对父亲说:“爸,你在这儿等我。”然后转身跑回车里,从后备箱里翻出了随车带着的工具箱,拿出了一根撬棍和一把大号的铁锤。

  回到铁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撬棍的尖端狠狠地锁孔和门板之间的缝隙里,然后用铁锤,铆足了劲,一下一下地砸向撬棍的另一端。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废弃厂区里回荡,惊起了一群在屋檐下筑巢的麻雀。铁锈的粉末簌簌地往下掉,呛得李伟直咳嗽。那把老锁出乎意料的结实,他砸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砸得自己虎口发麻,满头大汗,才终于听到“哐当”一声脆响,锁芯被彻底破坏了。

  李伟扔掉工具,喘着粗气,双手抵住冰冷粗糙的铁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向里推。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重而漫长的“吱呀——”声,仿佛是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巨人发出的,那扇封存了无数秘密的铁门,缓缓地、不情愿地向里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陈旧、干燥,却并不腐朽的气味,从门缝里涌了出来。当门大到足够让李伟看清里面的景象时,他整个人,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他的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舍,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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